据网络消息,2012年9月17日,当局文化部下辖的“中国乡土艺术协会”的下属“传统文化保护部”(现已除名)在香山主办“第二届孔子和平奖”,启动仪式发布会之后,于9月19日被“中国乡土艺术协会”通过文化部官网叫停。一出闹剧刚收场,10月6日,文化部下辖的“中华社会文化基金会”又推出了一个“‘孔子世界和平奖’公益基金管委会”并展开活动。随后也被“中华社会文化基金会”通过文化部官网叫停。不难看出,先后两个所谓孔子和平奖的推出和叫停,反映出中国官办公募基金运作的种种乱象。
通观国际惯例,一个奖项,尤其是以个人名义命名的奖项,一般遵循三个规则。其一、来自于个人的设奖意愿;其二、充分反映设奖者的信念、追求,且这种信念、追求有利于人类社会的进步;其三、设奖的初始基金来自于设奖者个人。例如世界公认的诺贝尔奖、普利策奖,就充分反映了这种完美的理念。此外,有的以个人名义命名的世界性奖项虽然不具备上述一、三两个条件,但第二个条件是必备的。如由国际红十字会设立的南丁格尔奖,就在于纪念和推广南丁格尔的信仰和精神。
我们先看诺贝尔奖。诺贝尔(1833——1896)是瑞典化学家、发明家、实业家,诺贝尔奖的创始人。诺贝尔终身未婚,没有子女,一生大部分时间忍受着疾病的折磨,孜孜不懈地献身于科学事业,生前创造了巨大的财富,身后留下遗嘱,把自己的遗产捐献给科学和和平事业,用以励志后人,推进科学事业和人类和平。诺贝尔奖以诺贝尔的遗产为基金,奖金来自于基金产生的利息。诺贝尔生前有两句名言:“我更关心生者的肚皮,而不是以纪念碑的形式对死者的缅怀”。“我看不到我应得到任何荣誉,我对此也没有兴趣”。诺贝尔一生献身科学,热爱和平,关注世界,奉献无私,诺贝尔奖所褒奖的人类普世价值,使之成为公认的涵盖面最广、荣誉度最高的世界性奖项。当然,对于诺贝尔奖尤其是诺贝尔和平奖,某些国人可以吃不到葡萄而说葡萄酸,或者出于意识形态之见,有这样那样的批评,那是个人的事,至于想撼动诺贝尔奖的国际地位,至少在可以预见的将来都只能是痴人说梦。
我们再看普利策奖。约瑟夫·普利策( 1847-1911),匈牙利裔美国人,美国报刊的编辑、出版者、报业巨头。美国大众报刊的标志性人物,哥伦比亚大学新闻学院的创办人,普利策奖的创始人。普利策一生热爱和献身新闻传媒事业,主张新闻传媒的独立性与正义性,倡导新闻抨击社会丑恶现象,推动社会进步,提出新闻报道只报道真实的一切、除了人民外,不为任何政党服务。为了践行和推广自己的新闻传媒理念,普利策生前立下遗嘱,身后捐出50万美元给哥伦比亚大学作为基金,用以奖励在新闻传媒方面作出杰出贡献的人,以促进新闻传媒事业的发展。1917年,根据普利策的遗嘱,普利策奖在哥伦比亚大学设立,这以后,基金管理机构又筹措了100多万美元。至1970年代,普利策奖已经成为美国新闻界的一项最高荣誉。此后,不断国际化的评奖视野和不断完善的评奖机制,使普利策奖成为全球性的奖项。
再看南丁格尔奖。南丁格儿(1820——1910),出生于意大利佛罗伦萨,后随父母迁居英国,护士职业的创始人、现代护理学和护理教育的先驱和奠基人,一生以爱心、耐心、细心、责任心献身于医疗护理事业。在1854年至1856年英、法、土耳其联军与沙皇俄国的克里米亚战争中,南丁格尔率领护理人员奔赴战地医院,以人道、博爱、奉献的精神救护各国伤员,通过提供高质量的护理,大大降低了伤员的死亡率,由于其常常深夜提着油灯查询病房、护理伤员,被当地士兵亲切地称为“提灯女神”。1860年,南丁格尔在英国建立了世界上第一所护士学校,使护理学成为一门科学并走向世界。1901年因操劳过度,双目失明。1910年逝世。1912年,为了纪念和弘扬南丁格尔倡导并践行的“燃烧自己,照亮别人”的崇高人道主义精神,国际红十字会设立南丁格尔奖,作为护士的国际最高荣誉奖。
现在我们来看看,所谓“孔子和平奖”和“孔子世界和平奖”,是怎么一回事? 首先看孔子与“和平”的关系。作为中国古代诸子百家中儒家学派的创始人,孔子治学的特点是“述而不作”,其学术思想集中在一部《论语》中,这是一部孔门弟子整理出的孔子的谈话记录,主体是关于礼乐、道德伦理的观点和论述。通读《论语》,都看不到关于“和平”的思想论述,唯一与“和”沾边的,是“和为贵”一语。此语常被某些学者引用,看做儒家学说中具有的“和谐”、“和平”元素。其实这是断章取义。《论语》中,孔子这句话的原文是:“礼之用,和为贵。先王之道斯为美,小大由之。”南宋大儒朱熹对此的注解是,“和者,从容不迫之意。盖礼之体虽严,而皆出于自然之理。故其为用必从容不迫,乃为可贵······”用今天的话说,所谓“和为贵”,是指主政者用“礼治”驯服百姓时,要顺势而为,不必过于强迫和急切。由此可见,孔子所谓的“和为贵”与作为战争对立面的“和平”理念风马牛不相及。把孔子与“和平”捆绑在一切设立“孔子和平奖”,实在是牵强附会。至于设立“孔子世界和平奖”,更是荒谬;孔子时连“世界”这个概念都没有,又哪来“世界和平”思想?孔子既然没有“世界和平”思想,有什么理由以孔子的名义命名“世界和平奖”?这明显是驴唇对马嘴,不伦不类。
其次、一个政府部门下属机构的下属机构,以孔子这样一个民族特征明显的古人为名设立“和平奖”乃至“世界和平奖”,能否得到世界认同,在国际上能否产生影响?这本身就是一个问题。从现有的国际奖项来看,以个人命名的奖项,没有一个是政府或由政府控制的出面设置的。除非本人有遗嘱,也没有一个是自己的政府以自己国民的名字命名的。因为任何政府都有自己的意识形态取向,受意识形态取向影响的奖项设置,是不可能得到国际认同的。据说第一届“孔子和平奖”颁发给台湾国民党名誉主席连战,连战未做任何回应,其态度不言而喻,令颁奖者颇为尴尬。据说第二届准备颁发给俄罗斯总理普京,如果真有这么一幕,可以断定,普京的态度应该与连战八九不离十,作为知名政治家,接受中国这种民族色彩强烈、意识形态明显且有政府背景的奖项,必须考虑国内选民与国际主流社会的观感,避免陷入自掉身价的陷阱。就中国文化部而言,幸而“高瞻远瞩”,及时叫停这场闹剧,避免了一场国际笑话。
其三、设“孔子和平奖”及“孔子世界和平奖”,经办费用和奖金从哪里来?孔子不是诺贝尔,也不是普利策,没有遗产捐给设奖建立基金;也不是南丁格尔,以自己的崇高人道主义精神和行为感动世界,有国际性的民间慈善机构出面设奖以纪念。从媒体披露来看,此次主办“孔子和平奖”的“中国乡土艺术协会”的下属“传统文化保护部”和启动“孔子世界和平奖”的“中华文化基金会‘孔子世界和平奖’公益基金管委会”,都是官办公募型基金会的下属二级,这些主办的奖项,基本都是动用公募基金,也就是以公益名义向社会募捐,自己立项目使用捐款。所谓“你的捐款我做主”。在官办公募基金会运作严重不透明、公众不能监督捐款使用的情况下,官商勾结、权钱交易等腐败现象层出不穷。前段时间爆出的中国红十字会、河南宋庆龄基金会侵占、挪用社会捐款的丑闻,就是最好的例证。
那么,这样一出名不正、言不顺的闹剧怎么会堂而皇之地上演呢?仔细分析,乃是利益集团的需求使然。数千年来,人们出于各种各样的目的,对孔子推崇而抬至九重天,比如罢黜百家,独尊儒术;比如给戴上“大成至圣文宣王孔子至圣先师”的无以复加的桂冠······一切的一切,都是看中了儒家学说中于己有用的东西,企图通过推崇儒家文化抵制改革,维持即得利益。一群追名逐利的专家学者看中了这一点,便不惜卖身投靠,乘机钻营。一群唯利是图的商人捕捉到商机,积极参与。于是,在官、学、商的通力合作下,在弘扬中华文化,提升国际软实力的喧嚣声中,孔子学院到处开花,尊孔、祭孔、读经,甚嚣尘上;孔子塑像进天安门广场;山西平遥的县长也朝服加身,有模有样带领“三班衙役”粉墨登场,“迎接”到游的中外游客,过了一把做“父母官”的瘾。而最大胆、最具创意的,则是“孔子和平奖”评选及运作“孔子世界和平奖”设立。在一波又一波以孔子为载体的封建文化重建活动中,中国人民在辛亥革命之后、五四运动以来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一点现代民主科学意识,似乎又面临被麻痹窒息的危险。
此外,据网络消息,“中华社会文化发展基金会”叫停“孔子世界和平奖”的声明说,“孔子世界和平奖”只是“部分教授”向基金会提出的项目动议。我们相信,这“部分教授”中,有出于理想而非私利提议的人,比如对传统文化情有独钟,目睹传统文化衰落心生焦虑,希望通过设立“孔子和平奖“来提升中华文化国际影响力、重振传统文化等等。此类良苦用心值得同情。但即使是良好的愿望,如果逆历史潮流,缺乏普世价值,注定就只能播下龙种,收获跳蚤。炒得沸沸扬扬的”孔子和平奖“成为闹剧无疾而终,实为题中之义。
那么,以孔子之名可以设奖吗?回答是当然能。孔子作为中国古代思想家之外,还是教育家。由于受历史的局限,用现代政治文明眼光看,其政治伦理学说多消极因素,比如三纲五常之类,应给以讨论、甑别。但其关于教育的许多论述对今人仍不乏值得借鉴继承之处。如果设立一个面对国内的“孔子教育奖”,倒也不失名正言顺。至于“和平奖”这种国际性奖项,不仅需要冠名人具有相关理念及追求,还需要冠名人是国际公众人物,如诺贝尔和平奖。科学技术无国界,诺贝尔作为世界著名化学家、发明家,本身就是对世界作出贡献的国际公众人物,根据其推进人类和平的遗愿,以其名命名“和平奖”这样的国际性奖项,可谓名正言顺。而这样的条件孔子显然都不具备。孔子的思想学说作为中国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,具有强烈的“中国特色”,缺乏普世认同基础,由此注定其只能成为中国历史公众人物而不是世界公众人物,以孔子命名任何国际性奖项,显然都难以获得国际认同。那种想以“孔子和平奖”挑战诺贝尔和平奖,以提升所谓中华文化国际影响力的民粹主义追求,注定只能是徒劳。牵强附会、喧嚣一时的“孔子和平奖”不仅未能走出国门,甚至在国内也没有得到普遍认同,就是最好的证明。
此外,关于诺贝尔和平奖,最后还有一点常识需要向国人普及。我们今天有些人以诺贝尔和平奖颁发给达赖、刘晓波等人而对诺贝尔和平奖给以诋毁,其实是对和平的无知和狭义理解。现代和平理念反对的是战争及暴力,并不反对不同政见和平斗争。对一切非暴力的、以和平手段进行的政治异见之争,均给予包容与鼓励。这是现代民主政治普世价值在和平理念上的反映,也是诺贝尔和平奖获得世界认同的基础。而达赖、刘晓波等人坚持以和平手段宣扬自己的政治主张,合符诺贝尔和平奖的褒奖理念。诺贝尔奖这里所褒奖的,是和平斗争手段而非政治主张,这本身就是维护和促进和平。至于我们根据自己的法律,以达赖的政治目的认定其行为为分裂国家;以刘小波的政治异见认定其行为为煽动颠覆国家政权,并以此入罪,本身就是以国家暴力对待政治异见,明显有悖于和平理念。关于达赖、刘晓波获诺贝尔和平奖是否正当的问题,实质上是我们的国家价值观与普世价值观冲突的问题。也就是说,诺贝尔和平奖维护的是普世价值,我们要维护的是国家价值。以国家价值来否定、诋毁普世价值,只能展现中国人的偏激与无知。
至于孔子及其创立的儒家学说,始终代表和维护的是我们的传统国家价值,缺乏普世因子,这就注定孔子在影响力上不可能获得世界普遍认同。孔子学院能在世界各地落地,反映出的是世界文明对不同文化的包容,这其实也是诺贝尔和平奖所反映的现代和平理念的内涵之一。至于我们想通过设立所谓孔子和平奖输出自己的国家价值观,试图以此取得世界文化的主导权,实现传统文化的“大国崛起”,则明显是强孔子所难。结果如何,有目共睹
一场闹剧收场了,但产生这种闹剧的政经需求和民粹主义国家意识并未就此消失。飓风起于青萍之末,今后还会上演怎样的闹剧,我们可以拭目以待。